来源:银川日报02-26 00:00 1

    银川的立春向来是个爽约的女子,谷雨都到了才慢悠悠地缓步走来。不过2017年的立春比前几年的立春早了将近十天,都说是天气变暖了春天的脚步走得快了。所以今年我和爱人天刚见暖就留意着市场上卖花苗菜苗的人,到四月初基本都按规划种好了。 家里十五平米的小院被我们收拾得整洁干净,但在这个时节仍显荒芜,缺乏生机,家中六七十盆花这时可用上了排场。塞上四月多风沙,一天风和日丽我趁爱人不在家,把养了四年的铁树、八年的榕树、正红红火火盛开的三角梅这些我平素认为坚强的花都从室内搬到院子里,又把长得最好的几盆吊兰也挂在了光秃秃的葡萄架上,小院顿时被绿意占满,在这荒芜的银川四月,生机得有些张扬,就像燃烧的绿色火焰,成了小区的明星小院,成了小区人们的观赏点。 我一直钟情人生能有一方自己的小院。若说喜欢养花的人是唯美而恋旧的人,那么喜欢小院的人则一定是内心丰富而充满博爱的人。 我喜欢小院,即使小院里那些执着的顽强生长的杂草杂花,也像生命里那些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人一样,不面对都不行,相处甚久以后,都被岁月留在了生命的最深处,平淡的日子也就在这样与人的交往中变得立体而充盈起来。何况每一个人的小院都是一个独立的神秘世界,它把过去的那些唯美的记忆,现在的喜悦和惆怅,未来的迷茫和希望,一律以自己的法则,聚集在一块属于自己的,在世界之中又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天地。所以,所有的小院都是自我至美至真的,因为它从不迁就,也从不妥协。而饮酒助兴,喝茶悟禅,小院则能反观一个人的一生,细微之处能见一叶一菩提,用心之处能听轻风如诵经,所以,我常和人说用心悟小院能参道。 2 花草们在四月的小院里散播着生机。爱人下班回家,喜悦之余规劝晚上一定要搬回屋里,但我看天气预报温度都在零度以上,心想应该没问题。第二天起来一看,一夜的低温和肆虐的风,让吊兰的叶子像霜打了一样,全部耷拉下来。金边吊兰比一色吊兰更惨,叶子就像水煮的那样已经不成样子。满树的三角梅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朵,无精打采地在风中晃荡着。就连那铁骨铮铮的铁树,叶子尖都耗干泛黄了。榕树的叶子发黑了,就像我住院病室里一个癌症患者的脸色,黝黑而无神。爱人爱花太痴,平时花草叶子都舍不得让我手去碰,说了句:“你把我的娇娃摧残了!”我知道,她那颗柔软的心,和这些花草一样伤痛着流着血。一直到现在,那些花树还没有恢复,那些吊兰就更不用说了。 激情就这样完虐了常识,常识在不言不语中静静疗伤。小院是这样,人们美好的愿望不常常也是被看似恬淡实则残酷的现实撕裂吗? 写下这些文字时,已过立夏,小院已是生机盎然。玫瑰花和月季争相怒放,姹紫嫣红;西红柿、辣椒、黄瓜和韭菜则健康壮实,各有千秋,似一幅写实风景画让人着迷。六棵黄瓜秧,四棵攀援而上将近一米,每棵都结了三五根黄瓜,活脱脱就像充满活力而自信满满的人。美中不足的是靠近水管的两棵,被我浇水时不小心让移动的水管折断过。这飞来的横祸,让它们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虽能看出它们全力以赴地为活着而努力着,但孱弱的身子骨谁也不敢保证它还能享受到第二天的阳光。 我常常和爱人感慨,植物的一生与人何其想象,起点不能决定一生,但活着的过程际遇一定改变它的一生。 今年我去单位请假,主管处长对我说某某得癌症都上班了,我怎么还请假。我想起了我的这两棵黄瓜,心想一个班老师教的学生,有当处长的,还有坐监狱的!得癌症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好了依然活着,而我是那个活着还没好的癌症患者。我选择了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姿态,犹如月季花上的刺。 3 这是植物给我的启迪。时间之外,一定还有一个植物的时间。植物的时间存在于静态里,存在于我们想象无法抵达的深处。植物的时间是长了牙齿的时间,能把石头吃掉,能把格局改变,能把空间解体。在荒芜和平淡之处,在残破不堪之中,浮生出新的气象。人类的语言之外,一定还有个植物的语言,像颜色那样,它把有声的变为宁静而美丽的色彩显示,把一切复杂的情感都简化到了极致——红绿蓝简单的三种颜色就组成了大千世界纷繁无尽的情思,平和的近乎孤独,如蓝色的海洋,绿色的原野,或漫山遍野万紫千红的山花。我常常冥想:一叶一菩提,轻风过处,那便是千千万千千万的“诵经者”,而我是唯一的听经人吗? 当理想与现实博弈得鲜血淋漓的时候,人会感到植物也是长着耳朵的。它不但能听到水声风声雷声,也能听到山林里竹笋拔节的声音,能听到藤蔓伸腰打哈欠的声音,能听到花开朗笑的声音,也能听到你的呻吟。 我爱我的小院,爱许许多多的花草,如同爱着我的爱人。今年我给小院起了个名字叫简园。人活着就该像俗语说的那样:简单得像一一样。人都知道简单是一种境界,人一简单就快乐,但快乐的人寥寥无几;人一复杂就痛苦,可痛苦的人熙熙攘攘。人啊,活出简单不容易,活出复杂却很简单。小小院子,不正是一个人简单的精神出口吗?